皇帝出宫,宣告了这场比试的落幕,也包括陈丹朱咆哮国子监的事结束。
没有人再提及追究陈丹朱的过错,士子们也没有再激愤上书,大家现在都忙着回味这场比试,尤其是那二十个被皇帝亲自念出名字士子,更是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一间窄窄的巷子,因为住着一个这样的士子,已经连续三天门被堵得车马难进。
大司农部丞黄陵也不得不三天进出步行,更糟糕的是这三天还一直下雪。
“这些书生们真是太烦人了。”随从举着伞为黄部丞遮挡风雪,口中抱怨。
黄陵红黑面堂看不出喜怒,闻言呵斥:“不要乱说话,儒学兴盛有才之士倍出,是我大夏盛事。”
说书生烦人,那岂不是骂国子监?陈丹朱这个没羞没耻的小女子敢跟徐洛之闹,他可不敢。
徐洛之不跟小女子计较,可不会放过他,在朝堂上骂他一句,他就别想出门了,收拾东西辞官回家去吧。
话虽然这样说,黄陵走神,一脚踩在水洼里,长靴衣袍都染了泥水。
随从们忙乱乱的搀扶擦拭,路边站着的人看到了还发出笑声,黄陵心里恼火的挥开随从,黑炭眉头拧成一条麻绳,闷声向自己家走去。
进了家门妻子少不得一阵抱怨他不小心,大冬天的官袍重新洗。
小女儿在一旁笑:“这不怪父亲,都怪咱们家住的地方不好。”
住在这又窄又小的地方,到处都是人,跟在西京的老家比,只能算是个跨院。
黄陵瞪了女儿一眼:“能在城里有处地方就不错了,新城的住处地方大,你去住吗?”
新城地方大,但到处乱糟糟,房子也冷冰冰,哪里比得上这里被人气滋养数十年的屋宅宜居,小女儿当然不会去受罪,吐吐舌头跑了。
黄陵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袍,走进窄小但温暖的书房,喝上美貌婢妾捧来的热茶,再享受一下红袖添香,是一天中最舒坦的时刻,但门外有书童闯进来——
“老爷,这是摘星楼士子们最新最全的文集。”他抱着两本厚厚的文册说道。
黄部丞恼火,都是这些士子闹得,让他坐不了马车,让他踩一脚泥水,现在竟然还让他不能跟美人温存——
“谁要看这个!”他喝道,现在京城到处都在传颂这些文集,几乎人手一份,但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诸侯国收回,新增十几郡,赋税,春种,农田水利,每天雪片一般,忙都要忙死了,我还看他们争论经史子集?”又指着书童骂,“你要有心,就给我多裁几张纸多暖几双鞋多带几个手炉,让你老爷我过的舒心点,买什么文集!你是不是又去街上贪玩了?”
书童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委屈巴巴:“老爷,这不是我买的,是人送来的。”
黄部丞气笑:“谁这么不长眼,用这个来给我送礼?”将手一摆,“给我扔回去。”
书童结结巴巴:“铁面将军。”
黄部丞摆动的手一顿落下,神情惊愕:“谁?铁面将军?”
书童看着名帖上的字,铁面将军原本姓什么来着?大家都忘了,就连铁面将军自己也习惯用铁面将军四字作名帖——
黄部丞将娇俏婢妾挥手赶走,从书童手里接过厚厚的文集,和一张名帖,仔细看了又看,虽然与铁面将军没有什么私人来往,但对铁面将军的名帖印信并不陌生,朝廷大军皆有铁面将军统帅,大司农府常与之有粮饷衣物用度等等来往。
不过,黄部丞又看一旁的文集:“铁面将军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还有,铁面将军竟然也知道京城这场文会?铁面将军远在齐国——嗯,当然,铁面将军虽然远在齐国,但并不是对京城就一无所知,只不过怎么会关注这件无关紧要的事?
书童小心翼翼问:“那还扔回去吗?”
黄部丞瞪了他一眼,摆摆手:“滚滚滚。”
书童滚了出去,黄部丞独坐在书房,看着铁面将军的名帖,没有了先前的旖旎心思,拧着眉头思索,翻了翻文集,注意到只有摘星楼士子的文章,他虽然没有关注,但也知道,这次比试是士族和庶族士子之间,周玄为士族头领聚集邀月楼,陈丹朱,或者说是三皇子,为庶族头领聚集摘星楼。
铁面将军让他看摘星楼士子文集的深意何在?
夜色笼罩了小宅院,屋子里点亮了灯火,暖意浓浓,黄夫人坐在桌前皱眉,对身边的仆妇低声吩咐:“去看看老爷,让他赶紧来吃饭,厮混起来没规矩,孩子们都在呢。”
仆妇忙去了,不多时急急的回来:“老爷在书房看书呢,说不吃饭了。”
看什么书能看的不吃饭?黄夫人不信,起身过去了,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屋子里重重的拍桌子:“可笑!可笑!”
黄夫人忙进去,见小书房里并没有红袖添香,只有黄部丞一人独坐,桌上的茶都是亮的,此时吹胡子瞪眼,指着面前的一本文册怒气冲冲。
“出什么事了?”黄夫人忙问。
黄部丞气道:“一个无知小儿,竟然还敢论水患,读你的经史子集就好,竟然大言不惭谈古论今说水患,还说哪里哪里做得不对,水患这种事,是让他拿来玩的吗?”
大司农掌管赋税钱财民生,黄部丞更是直接应对郡县事务,对于均输漕运最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