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大风吹过,卷起一片黄沙。
一道身影定定站在城墙之下。
他的对面,是冯渊率领的千军万马。
眼见元夕从城墙上飞掠而下,骑在马上的冯渊侧身对盘坐在车辇上的贾南风说道:“贾师叔,原本我还以为他元夕能撑住半日,谁知这才来上第二遍,他就按耐不住了,到底是年轻气盛啊。”
贾南风看着那道身形轻声笑道:“以他元夕的轻功身法,在这城上与城下可也没什么区别。”
冯渊点点头。
贾南风说的不错,跳下城墙的元夕,只要不向前深入,其实与不出城的他,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能跳下来,就说明这小子沉不住气的。
就算吕一平不出站又如何,原本他的计划就不是快速拿下平南城。
元夕跳下城墙之举,对冯渊没什么影响,可对镇南军这边而言,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眼见元夕在城前十数丈远站着,城墙上的将领忙下命令。
待弓箭手做好准备之后,其中一名千夫长焦急地冲着元夕喊道:“元统领,你还是快上来吧,城下太危险了,将军没有下出战的命令,你这样是有违军命的。”
这名千夫长自然不是真的要跟元夕说军法军纪。
方才大小姐与元统领一起逛城头,他又不眼瞎。
况且他们二人的关系,在镇南军中是人尽皆知之事。
他之所以这般紧张,是因为元夕在跳下城头之前,与他说了几句话。
对方第二轮叫阵刚开始,元夕便拉住他询问那边在做什么。
他倒也实在,就说对方在叫阵,顺道把对方叫阵的内容简述了一下。
元夕这一听,二话不说,就跳将下去。
好在他跳下城墙之后,并未向前冲过去。
元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跳下城墙,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跳下去。
他还没有自大狂妄到敢只身挑战千军万马的地步。
既然跳下来了,总该要做点事才行。
对面的声浪一阵一阵地传来,听得元夕心烦意乱。
他转头向几丈高的城墙上望去,对那名千夫长高声喊道:“张大哥,我在这里没事的,这城墙我一跳就跳上去了。”
张千夫长一想,的确如此。
这时他见吕一平带着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忙迎了过去。
吕一平探身向城下一看,低喝道:“这不是胡闹么?”
他身侧的周伯昌笑了笑,看了眼一脸焦急的吕关雎。
吕关雎拉了拉吕一平的衣袖,小声说道:“爹~您先把元大哥喊上来再说吧,他一个人在下面,多危险啊!”
吕一平已收回了身子,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他不能能耐么?那就让他在下面好了!再说了,眼下在这小子面前,你的话可比爹爹的话管用多了。”
“爹啊~”
吕关雎轻轻一跺脚。
几人走到元夕跳下城头之处,吕一平看向迎上来的张姓千夫长问道:“张二龙,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张二龙一行礼道:“将军,对方只是叫阵,并未派人来攻城,就算元统领跳下城墙,也未见他们派人攻过来。只是……”
“只是什么?”
吕一平双眉微皱。
张二龙看了眼周伯昌。
周伯昌上前一步,对吕一平说道:“将军,咱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对方这般叫阵,难免有些乱了军心,弱了几分气势。”
吕一平轻哼一声说道:“就这几句就受不了了?老子都没说什么呢,你们着什么急?”
说完靠近城垛,冲着城下的元夕喊道:“元夕,你快上来吧,在下面做什么?吃土么?”
城下的黄沙的确是多了些。
吕关雎也想喊上几句,只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她终究是没好意思开口。
元夕见吕一平也来了,回头一笑,然后冲吕关雎眨了眨眼睛。
随后他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放你娘的狗屁~”
这一声大喝,叫得中气十足,加之元夕内力浑厚,竟然有以一人之声掩盖对方数百人之声势。
这边城头上众兵将也被震得心神微荡。
一时间,竟然忘了那边说了什么。
这句话元夕是从吕一平口中学来的。
城墙之上,吕一平微微一笑,然后高喝一声:“好!骂得好!”
说完转头对周伯昌说道:“伯昌啊,你看看,他们可以叫阵,咱们不也可以骂回去的么?你也是跟了我多年之人了,这种小事,还用我亲自来下命令?”
周伯昌低头行礼道:“是,将军,是我应对无策了。”
其实周伯昌也想让自己人给骂回去,可骂些什么,他却拿不定主意。
毕竟对方所说的,是一篇讨逆檄文,他觉得怎么也得弄一篇文章,去驳斥对方的话语才是。
这驳斥对方的话语该如何写,却非他这拿惯了长剑之人所擅长的。
说完,他冲张二龙使了个眼色。
张二龙明白周伯昌眼神之意,一拱手便去做安排。
喊了一句之后,元夕只觉得无比畅快,便长啸一声。
吕一平一听,这小子,嘴角一扬,便转身向城门楼方向走了回去。
吕关雎见状,瞪了同样看向她的成是非一眼。
成是非被瞪得莫名其妙,见吕关雎给他使了个眼色,才明白,赶快上前几步,追上吕一平说道:“吕叔叔,您就这么走了?元大哥他还在下面呢,这,这……”
“这什么这?”
吕一平转头看向成是非问道:“小非,这么高的城墙,以你的轻功身法,可是能跳得上来?”
成是非抓了抓头笑道:“吕叔叔,咱们这城墙虽高,却也难不倒小非的。”
吕一平看了成是非一眼,双手背后,不再多言。
成是非一想,便明白了吕一平话中之意。
这时吕关雎也跟了上来,冲着吕一平的背影哼了一声,瞪了一眼。
成是非悄声对吕关雎说道:“关关姐,我觉得咱俩好像也用不着这般担心元大哥的吧,你看他在城下好像也没什么危险,要不吕叔叔他怎会这般镇定呢?”
吕关雎眼珠子一转,看向成是非问道:“小非,以你现在的功力,上这么高的城墙可会吃力?”
成是非古怪地看了吕关雎一眼,小声问道:“关关姐,你想做什么?”
吕关雎俏皮一笑,眼见吕一平转身进了城门楼中,又回头悄悄看了眼正注视前方的周伯昌,压低嗓音说道:“小非,想不想跳下去玩儿去?”
吕关雎担心元夕安危不假,可眼见元夕这般行径并无大碍,心中便有些蠢蠢欲动。
更何况她爹爹吕一平似乎也已默认元夕此举。
甚至还大为赞赏。
成是非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吕关雎惊呼道:“关关姐,你疯了么?咱俩可不是元大哥,你我二人既不是军中之人,又没有元大哥那么厉害的功力,这……”
吕关雎瞪了成是非一眼,满脸鄙夷道:“这什么这,你小点声,别让我爹爹听了去。小非,你呀你呀,怎么这般胆小,可真是白白浪费了成伯伯教你的这身好武艺。”
成是非一听,面色有些涨红,不服气道:“关关姐,你瞧不起谁呢?你知道我与元大哥在荆州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么?还说我胆小,我这是懂事好不好?哪像你,光知道给吕叔叔惹麻烦。”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成是非的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只有自己听见了。
只可惜,吕关雎的耳朵很灵。
吕关雎一扬手,刚欲张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声势浩大的齐喝,“放你娘的狗屁~”
她冲成是非一笑,“听见了没?说你呢!”
成是非冲吕关雎撇了撇嘴,然后向墙边跑去。
吕关雎也随之跑了过去,向城下望去。
一声长啸之后,元夕抓了抓头,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若是就这般回去,似乎又有些不大过瘾。
想着想着,他人不觉间便又向前走了数步。
城头上的周伯昌见状,忙出言提醒道:“元夕兄弟,切莫再向前走了,免得生出意外,你稍等片刻,一会儿叫你骂个过瘾。”
元夕一愣,他只是想骂上一句而已。
骂过一句之后他就懒得做这种口舌之争了。
城头上已经准备就绪,周伯昌对元夕喊道:“元夕兄弟,可以了,你开始吧!”
元夕清了清嗓子。
这可和刚才不一样了,刚才图自己一时之快,眼下可是军务在身了。
他气沉丹田,扎马半蹲,双拳收于腰间,猛吸一口气,向前奋力吼道:“放你娘的狗屁~”
“放你娘的狗屁~”
身后众人跟着齐吼起来。
元夕突然觉得周身热血沸腾,再次大声吼了起来。
声浪一波又一波的向那边涌去,坐在城门楼内的吕一平微微一笑。
冯渊这边叫阵的士兵满耳朵都是“狗屁”二字,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檄文竟然有些记不住,有些人干脆只张着嘴,装装样子。
更有甚者被拐得也跟着回骂一句“放你娘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