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份的时候,苏一灿从助理教练正式升为了副教,12月中旬有个比赛,她也是首次以教练员的身份带领男女混合双人项目参赛,她队里小姑娘的搭档是男子组那里的一个17岁运动员,叫小龙,由于他们参赛的主题动作速度快,幅度也大,技术表现力方面需要不断磨合,因此小龙的教练也会经常过来参与指导交流。
那个男教练叫周健,比苏一灿要大两岁,31岁的年纪,据说工作忙一直没交女朋友,来的多了后渐渐和苏一灿也熟悉起来,周健时常过来会顺便带些吃的喝的给大家,次数多了苏一灿不太好意思,回请周健吃过两顿饭,两人在一起的话题也基本上都是围绕训练内容。
队里总有小年轻会拿他们两开玩笑,见到周教赶着饭点又带吃的过来,就起哄问他是不是在追苏教练?
周健每次也都是光笑不否认,有时候姑娘们玩笑开过了,他会笑着训她们几句,只不过她们不敢当着苏一灿的面开玩笑,所以这些她都不知道。
倒是潘教对苏一灿提过一次:“你干脆跟小周好算了,职业背景相似,能体谅对方多好,两人都老大不小了,早点成家你们两家老人也能了个心事。”
对于身边同事的旁敲侧击,苏一灿总会以她有男朋友了来终结这个话题。
可队里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口中的男朋友,无论刮风下雨,起早贪黑,她始终独来独往。
因此对于苏一灿所说的男朋友到底存不存在,大多数人都是半信半疑的。
而那段时间,苏一灿从早到晚都待在队里,不仅要盯着自己手上的双人项目,也要配合潘教练训练集体项目,甚至连比赛泳衣都要参与设计,工作任务很繁重,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这些队员每天水下训练就要将近九个小时,非常辛苦,她做为教练自然全部时间也都耗在了队员身上。
在她工作最忙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漏接岑莳的电话,晚上回到出租屋后人又太疲惫,有时候洗完澡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偶尔会忘了回电话,或者回过去他在上课又没能接到,两人的时差作息都是相反的,这样的情况难免时常发生,最长的一次,两人将近半个月没通上一次电话,只能给彼此留短信,第二天对方醒了后再回。
那时候正好赶上光棍节,国内各种电商广告做得到处都是,就连刷朋友圈也难得看见江崇发了张和盛米悦的合照,备注“脱单”,虽然她十分怀疑是盛米悦逼着他发的。
两人领证比较突然,婚礼定在来年的春天,所以这也算是江崇第一次在朋友圈里公开两人的关系。
苏一灿看着看着忽然就嗅到了一丝心酸的味道,临下班前,周健跑到办公室来找她,还带了一束玫瑰给她,说是他队里那些小子买给他的,祝他光棍节快乐,他一个大老爷们办公桌上放着花似乎不太对劲,带回家也别扭,扔了吧也不好,所以特地将这束玫瑰带来给苏一灿,多的周健也没说,玫瑰丢下人就走了,只说让苏一灿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苏一灿是最后离开的,看着办公桌上被丢下的玫瑰,好似放在她这里也不太妥,担心明天队员过来后话多,于是她便带回了出租屋,顺手放在床头。
晚上的时候岑莳打来了视频,苏一灿已经躺在床上钻进被窝了,她像往常一样靠在床头和岑莳聊着近况,没一会,她侧身拿水杯喝水时,镜头带到了床头的玫瑰,视频里岑莳的笑意渐渐淡了,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快挂电话前,岑莳还是开口问了她一句:“是不是有人追你了?”
苏一灿有些讶异地说:“没有,想什么呢?”
岑莳彻底敛了笑意,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牢牢盯着屏幕另一头的她,半晌,他对她说:“你床头有花。”
苏一灿侧眸看了眼,有些尴尬地告诉他:“同事闹着玩的,没有的事。”
说着她垂下睫毛,轻微拧了下眉,抬眸对他说:“明早扔了,好吗?”
岑莳只是侧过头去摆弄着草坪旁被风吹起的小野花,淡淡地说:“不用,留着吧。”
那次电话里岑莳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在苏一灿看来这不过是个很小的插曲,很快她便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赛前训练当中。
比较不巧的是,比赛前的一天,她的手机被人碰掉进水里,等队员捞上来递给她时,手机黑屏开不了机,本来就是用了好久的手机,她想着这次比赛结束后干脆去换个新的,也就没来得及顾得上手机的事。
两天的比赛项目全部结束后,她忙碌了几个月的神经才总算稍稍松懈下来,和大伙乘车回省队的路上下了雨。
快到省队的时候苏一灿透过窗户好似看见个挺高的人站在门口,车子一拐她也并未在意,然而刚下车走进队里,就有同事跑来告诉她:“苏教,门卫说有人找你,来了两个小时了,我告诉门卫你带队去比赛了,他说那人一直在外面等你,哦对了,说是个男的,个子特别高,长得像外国人。”
苏一灿刚放下包,猛然怔住,拿起伞转身就朝外跑去,天上飘着雨,被风一吹,像绵延的柳絮,宁市的冬天很少会下雨,但一下便会夹杂着寒冷刺骨的风,外面一刻也没法待人。
整座城市仿若笼罩在冰窖之中,直到很久以后她都无法忘记在那个寒冬里,有个男人飞跃万里长空,淋着雨等了她两个小时。
当苏一灿拿着伞跑出省队大门的时候,看见岑莳站在狭小的棚子下,背着双肩包,身上穿得很单薄,就一件短款的风衣,还被横风吹来的雨不停拍打着,一片水渍,就连柔软的栗色卷发也湿漉漉地趴在头顶,像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在看见他的那一瞬,苏一灿的心脏就不停发紧。
她几步走到他面前,没了雨帘的阻隔,她看清了他的样子,嘴唇冻得发紫,睫毛上都沾了水珠,想责备他为什么不找个室内等着,手腕却突然被岑莳攥住,他琥珀色的眼里熬满了红血丝,开了口,声音是嘶哑着地传到她耳里:“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苏一灿望着他憔悴的样子,眼眶瞬时红了,岑莳的眼睛也跟着泛红,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像是有一把斧子狠狠劈开苏一灿的心脏,钻心的疼,她看着他,踮起脚将伞罩在他头顶声音哽咽地骂他:“傻瓜。”
岑莳垂下头,雨水滴进眼里,那双被雨洗涤过的眸子透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牢牢注视着苏一灿,声线微颤:“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联系越来越少,然后慢慢跟我断掉?”
苏一灿心疼地摇着头,鼻尖酸得一塌糊涂:“我不是和你说过这几天带比赛会很忙吗?我手机坏了,没时间去弄,同事手机都没开通国际漫游,我本来打算下午弄完就联系你的,你怎么就跑回来了?学不上了?”
岑莳只是垂着视线不说话,宽大的手掌紧紧攥着她不肯松开。
苏一灿不忍心再责备他半句,声音放轻了些对他说:“先跟我进去,外面冷。”
岑莳一声不吭接过伞,他个子高,可以将大伞轻松地罩在她头顶,苏一灿带着岑莳停在门卫处,和保安打了声招呼,小张保安伸出头来问了句:“苏教,你亲戚啊?”
苏一灿尴尬地笑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岑莳默默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张保安一脸迷惑地盯着苏一灿,露出八卦的微笑。
苏一灿没有避嫌,虽然被工作单位的人知道她有个这么小的男朋友,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但她没有拿开岑莳的手,任由他搂着。
本来挺大的伞,两个人一起打着就显小了,岑莳几乎将伞全部挪到了她那边,苏一灿抬起头对他说:“你给自己打点。”
他声音闷闷地说:“反正都潮了。”
她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找家咖啡店等着也比站在门口淋雨强吧,你不冷吗?穿这么少。”
两人踏上台阶,岑莳收了伞低声说:“你手机打不通,怕走了碰不上你。”
苏一灿停在台阶上面,瞧着他利落修长的身影,人像是踩在云朵上,感觉特不真实,岑莳转过身看着她,侧脸线条紧紧绷着,隔了这么久再亲眼见到他,好似和第一次在机场的感觉一样,人群中只能看见他,好看得让人无法忽视,可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了,那时只是单纯地欣赏,现在他站在面前,苏一灿的呼吸都是乱的。
她转过身对他说:“我还要去队里交代一下才能走,我先带你去我办公室。”
一路上岑莳跟在苏一灿身边,她路过哪的时候会和岑莳说上一两句,比如哪里是她平时热饭的地方,哪里是训练的地方等等,岑莳似乎听得很认真,她指哪,他就看哪,那专注的神情像参观博物馆一样。
苏一灿的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同事,不过恰巧都不在,她把岑莳领进去,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特地将取暖器打开对着他,说道:“你把外套脱了,喝水吗?”
她又匆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回过身的时候岑莳已经将半湿的风衣脱了挂在椅背上,穿着浅米色菱格毛衣弯着腰将手放在取暖器前,眼神一直盯着她。
那干净乖顺的样子,让苏一灿忍不住抿了抿嘴角的笑意,把水杯递到他面前对他说:“你自己先烤一会,队员都在等我,我下去一趟。”
岑莳“嗯”了一声,苏一灿安顿好他后便转身离去,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瞧了他一眼,岑莳骨节分明的手捧着水杯,神情有些阴郁,眼神依然紧跟着她到了门口,苏一灿被他看得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出了办公室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道他今天回来,也没怎么收拾,穿的教练服,黑色运动裤,上身还是件厚重的羽绒服,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苏一灿皱了下眉,快速走到楼下,脚步比平时轻快很多,拐过楼梯拐角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