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竹记得阮扶雪小时候更爱穿蓝色、绿色的衣裙,她母亲多给她戴珍珠翡翠,叫她看上去就像是叶上雪一般纯美可爱,那时她家里可没这么多人陪她,总一个人坐着喜欢打络子、做刺绣,文静安然。
眼前这个小丫头,长得倒是跟阮扶雪一模一样,如今见到两回了,都不是怯生生的。桃红胭红穿在她身上,没想到似乎更相称,显得钟灵毓秀、活泼明媚。
此时因为才跑动过了,她仍有婴儿肥脸颊如蜜桃般白里透红,额头和鼻尖渗出细小汗珠,祁竹自然而然地拿出帕子要给她擦擦汗。
阮扶雪却躲了一下,祁竹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不尴尬。
阮扶雪走回外祖母身后,往她身后躲了躲。她垂下眼睫,羽睫微颤,道:“夫子说,男女授受不亲,八岁不同席……”
她不大敢去看祁竹,虽说死时她心智坚定,可再见了他,还是又愧又怕。尽管她知道这个还只是个黄毛小子,却在一见他后就想起那个祁竹,那个在寺庙强迫她,把她关起来,说等他打仗回来,要娶她为妾的祁竹。
对他的感觉几乎是刻在她魂魄里的,即便轮回颠倒,一时半会,她还是无法释然。
有时她也会想,她死了以后祁竹回来见到她的墓碑,会为她落泪吗?
她想,会是会的,祁竹喜欢还是喜欢她的,不过恨更多罢了。他们走到那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无非是相互折磨。
但祁竹为她哭过,转头估计还是会去迎娶高门贵女,从此以后平步青云,她死的正好,也免得做根刺,扎在人家两夫妻之间。
被她躲避开,祁竹有几分不习惯。
两辈子的情形不大一样,他其实也想好了想与阮家解除婚约,可真被这个阮扶雪疏离,他还是有几分半出于下意识的失落。
总觉得就像先前他有时抱着阮扶雪,想温存温存,亲吻她的嘴唇,每每都被她别过脸躲开一样。
穿蓝衣的阮扶雪没怎么念过书,才会像是懵懂无知的小鹿一样依赖于她。
如今她稍读过几个字,知道了矜持,慢慢要做个端庄文雅的闺秀了吧?
这是好事。
祁竹心想着,默默地收回了手,颔首道:“还是芫芫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
小孩子之间相处,大人们看来只以为可爱。
觉得阮扶雪跟祁竹这样像在过家家酒似的,装大人也装的挺有模有样。
许老安人正垂足而坐在庭中的一把黑漆交椅上,含笑望着他问:“你是隔壁的祁家长子吧?”
许老安人是长辈的长辈,也是阮扶雪的外母族,祁竹心底非常之尊敬于她,上次过来没有见到,所以这才是第一回见,合该更郑重几分,他走到许老安人面前,深深屈揖,问好。
许老安人打量他一番,问:“今年几岁了,长得这般高。”祁竹道:“十一。”
许老安人心下讶异,本来男子就比女子拔高得要晚一些,他的个头看上去都快赶上一些身量不高的大人了。她又问:“如今可在读书?都读过什么书?”
祁竹道:“读过《论语》《左传》。”
许老安人点头,倒还不错。
心想,虽年纪尚小,也能看出一表人才,言谈举止,莫不恭而有礼,难怪女儿会相中他做孙女婿。
最重要的是生得俊俏。
她当年会嫁给她的夫君就是见他生得好。她女儿也是,阮j那小子,假如不是靠着脸哪能把她的宝贝女儿拐了去?阮家总觉得他们高攀高攀,可要不是她实在不忍心棒打鸳鸯,就他那乱糟糟的一家子破事,她哪舍得把女儿嫁那么远?
不过,如今阮扶雪还小,两家人也只是口头上协定,并不作数,到时候再说也无妨。
祁竹今天过来正是来与阮家一道出门游街赏景看龙舟的,他们两家人时常结伴出行。
许老安人又问:“你父母呢?”
祁竹道:“他们要整理整理,稍等片刻再过来。”
祁家与阮家走得太近,平日里就算没有父母带着,他自己一个人上门也没关系,阮家不会觉得不礼貌。同理,阮扶雪想要去祁家串门的话,从后面出来走两步就到了,祁家的门房见到她直接给开门。
祁家父母是昨日才回的城,刚安顿下来,所以还没见到。祁竹似乎是早一步回来的。
阮扶雪悄悄看了祁竹一眼,祁竹敏锐地注意到了,他们俩落在老安人身后几步,祁竹放慢脚步,从兜里掏出个小荷包递给阮扶雪,他轻声说:“送你的端午节礼物。”
阮扶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外祖母像是听见了,要回头看一眼,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荷包飞快收了起来,心里又想:怎么不大对,祁竹今年明明是送了她别的啊,这个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她在袖子里摸着怎么感觉像是银裸子?可直接给银裸子,那不就像是长辈赏赐晚辈吗?一点也没以前浪漫上心。
不对。她又想,她要祁竹对她上心干嘛?她恨不得祁竹不喜欢她了才对。
可祁竹对她冷冷淡淡的,她又觉得好不对劲。
许语冰见着祁竹,亲热极了:“阿竹来了啊,喏,你最喜欢的蜜枣粽子刚出锅,过来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