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复又收敛情绪,轻声道:“跪下。”
殷缱绻麻溜的跪下来了,心知陈子规亦是要斥责于她。不论是下春/药一事,亦或者将阮雨蝶气吐血之事,还是种种风头过剩之事,都非一板一眼的陈子规所满意的。
然而……身边高瘦的青年没有说什么,空气里仅仅飘来一声叹息。
他没有训诫殷缱绻,身畔布料摩挲声,他掀起衣袍下摆,亦是端端正正跪在殷缱绻身边。
殷缱绻吓了一跳:“大师兄……?”
陈子规淡淡道:“卷卷,这些年,你可好?”
明明是平淡的问句,殷缱绻骤然一卡,“我……还好。”
她确实……还好,可是也仅仅是还好。
陈子规沉默半晌,轻声道:“我今日唤你来,并非要罚你,只想问你两个问题。”
殷缱绻肃然,“大师兄请问。”
“其一,你敬的是什么?”
殷缱绻略微沉默,她抬头看着眼前金墨大字:“天”、“地”、“君”、“师”。
修仙界中人,问的是长生,求的是飞升,是以天地不可违抗,天道不可不敬。
天道重塑之后,仙都亦是诸届核心,不可不尊。
修仙大道,乃是师父领进门,恩师恩情难报。
四个字,道尽了世间一切的敬畏。
殷缱绻连日的所作所为,哪里又有敬畏可言?
殷缱绻的眼睛黑白分明,她自然感觉到大师兄的压力,然而她心底波澜不惊,神识海中,那枚银色的星星在闪烁。
陈子规平静的等待着殷缱绻的回答。
她终于开口,轻声道:
“我敬本我。”
本我,便是真正的我。
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没有人敬我,那么便由我来敬我。
如果说有一个人能看得起自己,那么一定是,“我”。
殷缱绻的话,在如今的修仙界,已然是别具一格,若是寻常修士,自然会将她斥责为大逆不道,更别说一向为仙都做事,在宗门里一板一眼的陈子规。
然而,大师兄只是淡淡看着她,他问出第二个问题:
“其二,合欢二字何解?”
殷缱绻一愣,心知多年未见,大师兄却没有放弃对她的关注,她是修炼合欢宗的,这在门派内就是原罪。
想了想,她轻声道:“合欢二字,是‘本我’与‘自我’。”
与大师兄论道,殷缱绻并没有任何受到歧视的感觉,亦是没有任何纷乱的情绪,她剖析自身,亦是明晰了道心,神识海中风起云涌,那枚银星灼灼发亮。
“‘食、色,性也’,肯定的是‘人欲’,推崇的是‘人性’,生而为人,我在合欢宗中,与其他门派中,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大殿内空寂无声。
半晌,陈子规似是恍然回神,他转而道:“天水宗学堂即将开课,圣庙书院在今年年底广纳各宗优胜弟子,我已然将你的名字呈上去了。”
殷缱绻一惊,天水宗的学堂是初选,她初选都没过,竟然直接将名字报到终选了?不论过不过,她都会去仙都书院,这竟然是明目张胆的开后门。
陈子规在仙都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想了想,她道:“多谢大师兄。”
“你去学堂……这个你拿着。”
他掌心光芒一闪,储物锦囊里的东西便显露在他的掌心中。
那是一个……有些破旧的书包。青色的布,是由简单的棉而制成,古朴而寒酸,根本不像是修士们用的东西。
然而殷缱绻却觉着熟悉无比,这样的小书包,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大师兄轻咳数声,脸色亦是有些发白,他道:“这些年走南闯北,身入无人之境,九死一生,师兄没有尽到教导你的责任……那年雨蝶小师妹入学之时我送她贺礼,你如今亦是该有。”
书包上的线针脚细密,勾勒成明心睿智的阵法,明明是个小书包,却成了灵气强大的法器。
殷缱绻知道,这是瞎了一只眼的大师兄亲自执针做出来的。
她抱着小书包,轻声道:“大师兄,多谢。”
身边的那人站了起来,他揉了揉殷缱绻的头顶,额发微卷,在掌心里微微发着痒。
他没说什么,缓缓离开大殿。
殷缱绻站起身来,凝视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大师兄,你不问为什么吗?”
那个走路微跛的青年微顿,半晌道:“卷卷,你道心坚定,已然不容我来置喙。”
她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