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像是一阵风。
春风拂面,你只会感觉到一股丝丝的凉意,而不能辩驳穿过它的表面,内里究竟能否化成凌厉的刀子?
西风轻轻地说:“小师妹,只要你用心学习,定然不会担心生命危险。”
他轻声道:“生而不为,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上天自有好生之德。”
是的,没错。
殷缱绻当然知道,西风所说的这句话,同样是出自《道德真经》。
上天生养了万物,蓄养万物,却不认为自己有功劳,生化成藏皆数是“道”所为,上天生养万物不加宰制,这是上天的德行。①
所以西风宽慰殷缱绻的话,便是说上天会给她活着的机会。
——论道!
师兄与师妹论道,这样的论道需要耗费心神,众人皆数听着,皆数深以为然。
有人开始讨论起来西风所言这句话,赞叹连连。
殷缱绻却沉默了。
……
真的如此吗?
那一刹那,殷缱绻闪过临死前被围攻的景象,众叛亲离,人人群起而攻之,只为了那一把剑……
不。
殷缱绻忽而想起:每年的试炼中学堂都是有死亡名额的,甚至不仅是学堂,就连通过学堂之后的试炼亦是有死亡名额,这便是残酷真实的修仙界。
修仙者自打踏入修行大道伊始,便坐拥天地资源,却是逆天而行。
当他们每用去大自然灵气一分,便会接受大自然的苛责与质问一分,就如同每次晋级的天雷之劫,就像是天对于修士业障与罪孽的拷问,这边是天地间的因果。
殷缱绻想到这里,骤然间若有所思。
她缓缓地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红线。
在外人看来,她一袭粉裙身上坠着些红线绳结,既嚣张、又美艳,然而在她看来,只要她心心念一动,身上便漂浮着无数的红线,那均是上一世的因果。
上一世,她成了恶毒女配,将满世界的仇恨憎恶加诸于身,这便成了她的果。
何为因,何为果?
她沉思着,竟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学堂里的众人:“……”
有没有搞错?
有没有搞错?
要不要这么装逼?
仅仅是与武师兄西风对话几句,竟然入定顿悟了?
——随时随地发现新学霸。
众人皆数麻木脸,这是随时随地来打他们脸吗?
莫说是前段时间殷缱绻凭借一己之力喊出“剑来”,便突破□□与神识的禁锢与障碍,竟然活生生的从秘境中召唤出了本在现实世界中的本命灵剑,便是此刻,不过是与西风师兄论道,仅仅探讨了《道德真经》,竟然能活生生的当场顿悟。
这学习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她的身上银色的光芒缓缓流淌,那是与遥远的银星产生牵扯而产生的光芒。
一般来讲副星不仅分为金木水火土,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颜色,根据灵气的精纯程度,所选择的星星也都不同,不仅有主流的颜色,还有许多非主流的颜色。
如今,殷缱绻本就是非主流的发色,加上非主流的银灰色,整个人显得其为凛然,那些看不起殷缱绻的人,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看上去还有点好看诶?”
殷缱绻,不愧是个怪胎。
千百年来,哪有什么合欢宗女子修行到一半转而修行剑修的呢?
根本没可能。
她究竟要给人多少惊喜呢?对于平庸的他们来说,这已然变成了惊吓,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里掺和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思绪,这些思绪如此不稳定而强烈,俱都被系统捕捉到,化为了滔滔不绝的灵气。
殷缱绻在入定中,只觉得周身懒洋洋的,灵气包围着自身,浑身惬意无比。
她反反复复的思量着一件事情,那么便是《道德真经》上的话。
西风所说的这句话,大师兄给她亦是做了批注。
她心念一动,那句话便此刻骤然显现于眼前,本来只觉得是普通的讲解,至于此刻却变成了天书一般列在她的世界中。
那些句子发出银色的光,坦然的伫立于天地之间,展现在卑微渺小的她面前。
在顿悟中,她的面容通透的不像话,一席粉裙被银色光笼罩飞起,她只觉得自己周身绵软,恍若坐落于天地之初。
无比混沌的天地中出现了一缕银色的光,那光芒如此脆弱而飘渺。
她提起裙子,缓缓地迈出一步。
当她的脚踏上那一线银光,它缓缓折叠,变成了曲折的线条,汇聚成了通天的楼梯。
通天道便在眼前。
遥远的尽头,便是那颗闪闪的,发光的星星。
她抬起头颅,削薄的身体里,是远古的思考。
何为因,何为果?
她提裙,迈出第二步。
彼岸归途,何是吾乡?
她心头的疑惑清晰。
梦境中那一幕在她的眼前闪现,她的娘亲究竟是谁呢?
她提裙,迈出第三步。
然而这第三步却恍如泥沉大海,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亮盈盈的通天路与遥远的星星失去了联系,凛冽的光芒骤然幻灭,周遭的一切就像是被按下了按钮。
俱都熄灭了。
她唰的一下睁眼,略有些遗憾:“还是太弱了呀。”
还是太弱了。
这样的顿悟仅仅是在一念之间,而这一念之间仅仅够她走三步。
她忽然睁眼,恰巧与五师兄西风的眸光落在一处。
当殷缱绻顿悟的时候,西风尽到了为师兄的责任,在一旁为殷缱绻护法。直至殷缱绻清醒过来,这才抬手收了那一道围绕在银光之外的灵气。
“恭喜师妹。”
“师妹自打踏足剑修之道起,便屡屡让我大开眼界。”
他说着赞许的话,依旧满是懒散的态度。
她轻轻点头:“多谢师兄护法!”
西风笑道:“师妹若是无事,不妨多于我论道,说不定不日便能出一个强大的剑修。这次,你定然不会再忧愁了吧?”
殷缱绻是不愁了,其他人发愁啊!
殷缱绻在学堂里顿悟,谁都想顿悟!因为本次筑基班,除了阮雨蝶之外,基本上修为都不高。筑基班不愧是集合了天水宗整个宗门的实力,他们的神识在这些时日的淬炼学习中突飞猛进,然而身体必须要经过一次一次的淬炼,方且才能承受得起突飞猛进的神识。
修士修行,更非温室里的花朵,必须要经过真实的生死危机,所以损耗率亦是十分恐怖。
去地狱谷之前,西风用秘境进行了多次的小型试炼。试炼分为“金木水火土”,以五行开辟各种淬炼身体的秘境。
水便是站在水中,独自往数万米的水下,承受几乎要爆体的压力痛苦,直至感觉到死亡阴影才能折返回来;
火便是在火中,以全身灵气抵挡三昧真火,直至烧焦了头发和眉毛才能被允许出来;
土便是将他们像是土豆一样埋在土里,像是大树一样深入地下,平日里微不足道的土壤就像是压垮他们的大山一样,几乎让人窒息,憋气的时间久了,他们脸上的血管都爆开,那些时日,见面脸上都有红血丝。
殷缱绻亦是满身泥土。
这是谋杀!古代极其残忍的活埋也不过如此了吧,这哪儿是让身体淬炼,分明就是在不断的谋杀中活下来。
殷缱绻吐槽的时候,西风淡淡地说,“若是坚持不下来,可以放弃。”
他就像是真心提供可行的方法,话语里竟然带着一些诚恳。
学堂中的人目光落在殷缱绻身上,
殷缱绻摇了摇头。
“虽然艰苦,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就一定要将它走下去。”
他们认为她不行,无非是因为合欢宗女子之前的传闻,都是贪图享乐,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身体更不会受到一分磋磨,哪能承受得起这等苦哈哈的修行之路?
剑修的路,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摔,吐血也得咬牙坚持。
她的话音落下,周遭的声音亦是沉默了些许。
直至去地狱谷之前,殷缱绻遗憾地发现,以前一天能收到上千点灵气值,不知道为何最近的灵气值竟然下降了。
每日日升日落,与大家一同去修炼,那些敌视的目光反而渐渐少了起来,甚至多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饶是她每日还在做各种匪夷所思的大额任务,也无法阻挡灵气值的下降。
她喃喃自语,“这年头,想当个坏人,竟然也那么难。”
不就是一同训练吗?这怎么还真的有同窗之情?让她欣慰的是,饶是有同窗之情的存在,憎恶值也依旧在增长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吗?
在地狱谷路途遥远,临行之前夜游交代西风诸事。
“宗门事物皆有我来处理,你带他们出行,务必要护好他们的周全。”
他顿了顿:“虽说有名额,但是最好能够全身而退。”
西风微微颔首,“我自然省得。”
-
就在一行人刚刚离开之时,从仙都深处,传来了问询的纸鹤。
选定副星之时,引起银星意向之人,是仙都需要关注的对象,如今,仙都的注视如约而至。
彼时,夜游抬手,接过那闪着银光的纸鹤。
他看着上面的字迹,陷入到了微微的沉思中。
良久,他轻轻写下:“副星乃是来我宗门的新入弟子,一合欢宗女子。许是机缘巧合,方才引起银星异动,不足为虑。”
末尾,在仙都问询上下方,又慎而重之写下关于阮雨蝶的批语。
各个宗门将其培养的优秀弟子送入圣庙书院,这些都是修仙界的种子,弟子们不晓得,他们却早就已经内部沟通过。
这次仙都而来的纸鹤,前面是问询,后面则是例行的交流,他并不介意在这样的事情上耗费笔墨为雨蝶美言几句。
直至纸鹤飞出去,他立于凌云之上,负手看着山门方向。西风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殷缱绻与雨蝶在地狱谷中,想必会有有趣的遭遇。
他淡淡一笑。
你能拿捏住我的把柄,然而,西风呢?
……
中州大陆正中央,仙都最深处。
纸鹤被展开。
那人随意扫了扫上面的回复,抬手,一道银光闪过,纸鹤便燃烧起来。
……
“地狱谷虽说是地狱,然而却有不少的机遇。你们能在地狱谷中活下来,躲过无数的生死危机,那么便自有一番机缘。”
“地狱谷中不仅有神兽怪物等,亦是有不菲的宝物。”
进入地狱谷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种人,一种是身化为枯骨,只能让大家祭奠的人;一种是满载而归,得到无数天才地宝的人。
这两种,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活人。
没有人想当死人。
是以,当他们纷纷拿到属于自己的木牌之时,一种淡淡的昂扬之气便在人群里流转起来。
殷缱绻拿到属于自己身份的木牌,上书“殷缱绻”三个漂亮的字,这字迹一看便是西风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