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奕,这一切,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是我,是我一手毁了他。
“我若不曾出现,他会按着他的计划,将一切完美的完成。
“我若能乖乖的守在九华,也许,他能平平安安的将月姨带回家。
“我在外浪迹三年,一无所成,最后,竟断送了我最爱的两个人的性命。
“月姨没了,熙哥哥也没了!我是一颗煞星……谁沾了我,谁就倒霉,龙奕,你快点躲开我。不要再来理我了。
“十六年前,因为要给我过生辰,母亲将凤烈接了来,结果,害死了娘亲,弟弟从此下落不明。
“十三年前,因为要给我治毒,月姨和熙带我跋山涉水,结果,在这陌生的异乡,失去了踪影。
“如今,因为我的干预,熙哥哥的计划几度功败垂成?
“都是我害了他!
“都是我!
“他一定是怨我了,所以,一句话也不给我捎来。
“他一定是恨我了,所以,不再给我任何机会!”
楼梯上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在她自我责难的时候响了起来,来人在门口处停顿了一下,方踏着大步进来:
“凌儿,这不是你的错!熙儿怎么可能怪你?”
燕北走了进来,显得瘦小一圈的刚硬脸孔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神色,似兴奋,又似激动,上前来,蹲下身子,将这个孕育着燕氏血脉的孩子抱住,将他儿子的骨灰拥住,轻轻的拍拍她的肩:
“别哭了。燕伯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月姨,还没死!”
满面泪水,金凌的人,有点昏昏沉沉,这话,听上去,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的不可思议。
“没死?”
她呆呆的重复着。
“对,没死!”
“是吗?那死的是谁?”
那个在三里坡前被斩首的人是谁?
“不知道!”
燕北凝睇着儿子骨灰坛,既痛,又悲中带喜:
“燕伯伯只知道东子回来了,刚刚和程一他们联系上,说,熙儿发生政变时,他已经将玲珑带了出来。只是,前一阵子,他伤的厉害,昏了好些天,最近才醒过来,刚刚才在鍄京城内找到了小伍儿。他说小伍儿将玲珑照看的很好。同时,他已经秘密将他们带出了城。只等你过去一起帮忙治她呢!所以,凌儿,你要振作起来,熙儿没了,你还有孩子,还有月姨,还有我们。你记住了,月姨还在等你救命!”
是吗?
是吗?
若真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金凌抱着骨灰坛,悲喜莫辩,呜呜半天才吻着坛盖吐出一句:“熙哥哥,你听到没有?我们的娘亲,她没死!”
**
淑宁宫。
慕倾城被软禁了。
哪也不能去。
那个禽兽似的男人,在强占了她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后来听说,九无擎死了。
她知道后,呆了半天,跟着,默默落泪——凌儿那得有多伤心啊!
这种痛失爱侣的痛楚,远比她爱上了一个可怕男人来的沉重,可她却还想拯救他。
这人,还能救吗?
“我想出去!”
歇了几天,身子不再疼,只是心窝上呢!
殿门口,珍姑姑拦住了她,屈了屈身:“皇上有令,您哪也不准去!请您好好在宫里静养!”
“我犯了什么事?”
珍姑姑跪了下去。这个,还真没有人说得上来。她只能闭嘴。
“退下!”
她突然冷淡的呵斥一句。
“娘娘,您真不能出去!”
珍姑姑急了,碎步急追,三步陡止,慕倾城忽然亮出一把短刃,架到了雪颈上。
这一举动,令珍姑姑急坏了,骇的连忙摆手:“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见皇上!谁挡我一下,我便血溅当场。看你们如何交差?逼死皇后的罪名,你们担得起吗?”
绝美的而略显苍白的脸孔上,神情绝然,毫不犹疑。
珍姑姑看着一呆,柔弱的皇后,原来也有这么犟的脾气。
***
御书房。
拓跋弘在假寐。
龙案上,摆满了来自各地的奏折。
一个字。
乱。
九华商开始罢市,西秦众多酒楼茶室,纷纷在同一时间关门整顿。粮食疏果一夜垄断。玉石珠宝无人问津。整个市场莫名萧条,七天时间而已。
九无擎的力量开始显现,哪怕天地盟的商客一直在调节,也于市无补。
又或者说,天地盟并没有尽全力。
九无擎火化了,对手终于“消灭”了。可他并不开心——因为凌儿恨死他了,因为其他许多道不清说不明的理由。
关于灵珠一案,一直在查,毓王因为这事,被停职,毕竟先番时候,这假珠子总归是在毓王府抽出来的。为了保毓王,他曾编了名罪给他脱罪,如今旧事重查,查来查去,依旧毫不头绪。
这个时候呢,下头突然来了数道奏折,皆告梁王的状,什么徇私枉法,什么贪财受贿,什么独断专横,各种名头都有。
所谓徇私枉法,也就因为有几个有本事的人,犯了一点事,他替他们说了一句情,留了他们一条命。
所谓贪财受贿,也就因为看中了一盏精巧绝顶的琉离灯,别人投其所好,送了他——这原来是小事,但有人就是刻意将其加以渲染,成了铁一般的罪证。
所谓独断专横,也就因为军营里,鞭打了几个不听命令的下属,那些不服管束的军官,便联名上书,称梁王从未带过军队,一身娇气,只懂独断,不听谏言,不宜长留军中……
梁王也被停了职。
一个个,但凡他倚重的人,都莫名的出事——这种出事,是那么的自然,让人看不出半点人为的迹向,手段之高,让人惊叹。
真是宋黎在对付他吗?
九无擎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信不信,宋黎会想法子让你动手亲手杀掉我!他可能要你也陷入追悔莫及、痛不欲生的绝境里。”
他不信:“荒谬。杀了你,我为何追悔莫及,为何痛不欲生?”
“那就要看他的动机了。有可能,你根本就不是先皇后流落在外的小儿子拓跋刚!有可能,你会是那已经夭折了拓跋祈……”
他嗤笑:“你越来越能胡诌。九无擎,你胡诌的本事,那真是天下少有!”
那日,九无擎倚着船舱低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何况你那位宋先生,心思之深,哪是你我能摸得到的?对了,你若是拓跋祈,那就好玩了。我们一个个皆在认贼做父。哈,我是被拓跋躍玩弄在手心上,而你呢,居然就叫他们生生耍了二十五年。”
“不可能!”
他否定。
“可不可能,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一直以来,主动权都不在我们手里,一直以来,就有人在背后引着我们争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争到最后,我终于要死了。也许临死之前,我可以最后帮你一个忙。我们来赌一下,到底谁的猜想更接近事实?我猜,我一死,他下一个准备对付的人就该是你了。爬的越高,摔的就越痛。从九天云端掉进尘埃,足能把你跌个粉碎。信不信,你会很惨?”
他斥:“一派胡言!”
是胡言么?
谁知道!
昨夜,拓跋弘去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处于昏迷状态,守宫的人过来禀:“宋先生来过,不知跟皇上说了什和以,把太上皇气昏了。”
他进去看了,曾经的一代铁血帝王,如今居然居然只能在长躺榻上。
他跪在父皇榻前很久很久,深深的审视。
他自小只敢远观,不敢近视的父亲。
那时,他的目光全落在曦儿身上。
如今呢,他会不会恨他,夺了曦儿的一切,强占了父亲的帝位,害死了他的宠妃,他一定很恨吧!
回宫以后,拓跋弘把宋黎请了来:“先生跟太上皇说了什么?”
宋黎喝着茶,说:“叙旧!太上皇脾气躁,气到了!”
叙什么旧?
父皇如今手不能动,嘴不能语,他分明就是故意来气他的!
拓跋弘沉了一下脸:“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可以再去见太上皇!”
宋黎扯皮一笑,眼底全是惦量的神色,半天,才说:“遵旨!”
至于会不会遵,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捏眉心,平叔和容伯都与宋黎走很近。平叔还是宋黎去救回来的。朝堂上呢,真正向着他的能有几人?真正能得他信任的能有几人?
有一张网,将他拢在其中,他甚至已经辩不清,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殿门前,一阵噪杂。
拓跋弘睁眼,问小李子:“外头怎么了?”
小李子忙出去看,慌慌张张回来禀:“回皇上,皇后娘娘用刀子顶着自己欲见您……”
慕倾城?
这几天忙碌的几乎快忘记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了——那张漂亮很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在眼前。
不,他想的是金凌。
对于这个女人,他没有印象,若说有,也只有床上所带来的快感,还能令他觉得有点滋味。
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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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外,转廊旁的树荫下,有人眯眼,低语:
“哦,是吗?慕倾城居然敢这么做?那就如她意——这人,留着也没用。送她上路,等皇上出来了,就想法让她捅死自己。记住了,要让这件事看起来是意外。是皇后自己任性,导致了这样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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