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月县。
午后的街道总是喧闹,熙攘的人流,像被点燃的炮仗又叫又跳。
喧嚣声被阻隔在风之下。萧瑟的秋风自成一国,哪儿也逛,哪儿也游,吹过麻雀栖息的枝头,带走红尘俗世的烟火,拂过古楼穿过桥头,灌入瑟瑟发抖乞丐的腋窝,爬过大家闺秀的床头。
最后,高高低低掠过桂花树,带着沁人芬芳,来到娄月县最令人神往的地方香夫人的闺房。
它从孤月楼最顶层的窗门灌入,落下几片桂花的瓣儿,俏皮地与主人捉了个迷藏,转一圈又飞不见了。
自燕离走后,这里就成了李香君的闺房。
摆设上多了些雅趣,四面妆点了些女人味。
床榻上,李香君瞑目静坐,处在“存思观想”中的她,眉心有一道凤印,仿佛能听见青鸾的鸣叫。很轻,但甚是悦耳。
如果燕离在这里,就会发现她的修为在短短一个月内,晋入了六品武者。只能说,不愧是三品大天众,资质根骨悟性,与普通修行者不可同日而语。
李香君修的是妙帝法色经,是燕离在一个修行门派的遗迹中得来,燕山盗能有今天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个遗迹。
这道法门正合她这样天生媚骨的人修习,除了进境快速,修成以后,还能让她人格魅力大幅度提升。
当然,妙帝取自妙谛的谐音,由于缺乏前人印证,仍处在中乘,算不上绝学。
不过,妙帝自有妙帝的妙处,如今李香君口与息皆有麝香,出汗时体味带馥,有龙脑花香,与凡俗女子渐行渐远。
可以想象,修为境界愈是提高,愈是能达到更无上的妙境,最终还本归源,化身青鸾也不是没有可能。
桂花的香味,使李香君从入定中醒了过来。
她往窗门边上的书案望了一眼,不由怔然。
他走的时候,桂花还没有开,才过了月余,却感觉过了三年那么久。
幽幽一叹,她起身下床,披了外衫推门往下走。
燕十一半倚着窗,淡看白云苍狗。
“大先生。”李香君微微行礼。
“思念总教人疯狂,但很美,你的样子,是该叫他看看。”燕十一轻声笑着说。
李香君俏脸微红,一眼就被人看穿,未免太丢人了些。
燕十一摇了摇头,轻声道:“可现在还不行。我不反对你们厮守,甚至于乐见其成,但现在还不行。”
李香君有些黯然,很快收拾情绪,笑道:“燕山盗的成立,想必承载很多,只是我很好奇,为何龙首是他?”
燕十一转头看向窗外,淡淡道:“那个位置并不美好。他习惯把全部责任自己扛,不管是白府还是燕子坞。”
“燕子坞?”
燕十一道:“燕离的身世你知道了,还没同你说起过燕子坞。”
“是。”李香君点螓。
燕十一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那是我们出生的地方,十一年前遭人屠杀,他一直认为是他的责任,把全村人的命债都背在身上。”
他虽然说得漫不经心,却能够想象到,当年他们的遭遇有多么悲惨、在作为战场核心的并州,几个半大孩子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到底是谁,如此残忍?”李香君愤怒道。
“按当年留下的证据,是西凉人。”燕十一道。
“所以你们才杀了鲁启忠?”李香君道。
燕十一摇了摇头,道:“但种种迹象却证明西凉与此事无关。”
“那,那当年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燕十一略微失神,“当年?我们逃,只是逃,不断地逃,因为追兵永远在后面,终于无路可逃,那是第一次,他在我们面前展现了、除血海深仇以外的重负,就是诅咒。”
“诅咒?”
李香君聪慧,很快想到燕离那次发病。
“你也见过。”燕十一淡淡道,“每当他心神不宁时,诅咒会趁机而入,但那次他是主动引发诅咒。”
“那,那会怎么样?”李香君不由暗自神伤,上天为什么要他受那么多,那么多的痛苦。
“会得到强大的力量,距离恶魔也会更近一步。”燕十一淡淡道。
“能,能恢复吗?”
燕十一道:“除非有能超过诅咒的力量,这里没有。”
“完全侵蚀会怎样?”李香君的声音在颤抖。
燕十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