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君紧紧咬着贝齿:“后来,怎样”
燕十一道:“后来,”
他在这里顿住,轻轻笑着:“好了,往事重温就到这里,他的痛苦,不应变成你的记忆。”
追思往事,如果只有苦痛,就会让人恨不得失忆,但承载的痛苦,在于不能忘,不敢忘,也无法忘。
在他人眼中,身怀诅咒值得怜悯。但于燕离,却是他那被不被祝福的命运中不可多得的福音。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诅咒的力量,他早就死在燕子坞屠杀事件,或许更早,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燕龙屠。
嘭!
鱼公满目迷茫,脸上的剧痛,像修罗的魔火炙烤着他的灵魂,羞耻与惊惧并存。
他以头抢地,重重地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一品武夫的灵神境界,也无法为他减去肉体的痛苦,脖子以上全部处于僵硬状态。
这一幕,将他们以外的人惊呆在原地。
终于无法掩饰,燕离印堂上的黑气猛然间膨胀,像披了一件来自于漆黑之地的战衣,在他身后作响。
死怨的恶臭,也浓到了让人无法喘息的地步。
无数的狞笑与恶毒的咒骂,在燕离的身周徘徊。
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失去了深邃悠远的意境,第一次出现狂乱和嗜血的红光。
印堂处的咒印,原本是七条黑线横杠式并列,却忽然各自变形:一者变成龙身,一者变成龙首,一者变成龙睛,一者变成龙爪,一者变成龙鳞,一者变成龙须,一者变成龙角;小小印堂自成世界,七道咒印幻化成龙,最后一道深深插入龙口,像眉心的竖眼,又像一把开天的神剑;龙口怒张,作冲天之势,不知是龙吞神剑还是神剑屠龙。
最后一道咒印还很浅,但随着死怨的蔓延,正在迅速加深。没人知道这个黑暗咒印代表什么,也没人知道咒印完整会发生什么事。
在死怨之力的冲击下,鱼公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从痛苦不堪的境界拔出,才发现燕离的模样有异。
“你,你这个怪物!”他原以为自己是猫,没想到是老鼠。
似乎,他有些误会。
燕离自然不会解释,也没有这个时间。诅咒时刻都在加深,比心神不宁发病时的速度要快上数倍。就像前段时间他在桃树林里的感觉,八道咒印一旦完整,他的意识会被剥夺,灵魂不再属于自己,这是他应付也是所能付的全部代价。
他从未质疑,这份交易。
鱼公清醒了些,迅速躲离开来,没有言语。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耻辱,我是个武夫,他如是想。
手腕一转一翻,短刀变成匕首,那匕首是宝器,是属于杀手幽魂的宝器,杀手幽魂的宝器,就叫幽魂,还有一个别称叫死爪,死亡之爪。
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动能,杀手杀人,只需一招。
分生死的一招,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信念,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鱼公的身影化为一道拉长的幽光;仿佛虚空突然出现的裂隙,每一寸距离,都像有一个关押了数万年的魔头,正试图越狱,涂炭生灵。
就像是最擅长揣摩人心的天魔,轻车熟路地走在心灵缝隙铺成的幽径;一路发出“幸福吧”、“快乐吧”、“堕落吧”、“毁灭吧”的魔音,然后勾住无辜者的灵魂,带往死之崖,受无穷尽的苦难。
然而,燕离只是轻轻抬手,伸出,虚空裂隙的蔓延就停了下来,仿佛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接着轻轻一攥,那道裂隙般的幽光便如水晶般粉碎,鱼公再也没有出现,曾经仅凭名字就让人魂飞丧胆的死爪幽魂,只能从洒落在林地里的粉末看出一些端倪,仿佛那就是他的骨灰,沧海桑田之后,或许还能入土为安。
恐惧就像藤蔓,长势疯狂,霎时间缠绕住王元庆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
每一处血肉都在散发出恐惧的信号,催促他逃跑,可双腿像被钉在了大地上,不能动弹分毫。
“燕离,你,你听我说”他哆嗦着唇,“我不是,我不是有意针对你,是你杀了张志雄,才没有缓和的余地你知道他是我表弟,姑姑天天跟我吵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我求你,我求你饶我一命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
他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燕离只是转身看了他一眼,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高高抬了起来。
这个时候,第八道咒印彻底凝实。
王元庆在空中不断蹬腿挣扎,并将手伸入怀中,似乎那里有着救命稻草。
但他已没有力气,锦盒掉落在地,被唐桑花捡起来,他终于绝望,只是悔悟太晚。
唐桑花丝毫不敢放松,紧紧握着锦盒,一步一步往后退。
燕离轻声道:“我还没失控,替我护法。”
“我们是同一种人,”唐桑花冷冷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我不会给你机会的,也请不要让我恨你,我发誓,那代价你付不起!”
燕离死死盯着她,双目红光愈盛,突又强行抑制,因为这时候,咒印开始朝全身蔓延,他没有时间了。
原地坐下,强行进入“存思观想”状,运转剑心具象,诅咒附身状态,吸取元气,就像鲸吞水一样恐怖。
破境,是最后的救赎,这是惟一可庆幸的。
气贯周身,经穴相连。
濒临破境,是幸运,或是不幸,难以定论。
只是,那不被祝福的命运之途,还将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