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口酒,说:“过去我也总是深夜不归的——应酬多,老要去喝。我家婆娘就在客厅里等我,常常等我等到在沙发上睡着。跟她说不用等,她也不听,后来我习惯了,她也习惯了,每天晚上直接在沙发上睡。现在呀,剩我一个人,往床上一躺,心里就总后悔——那时应该早些回家。她也是,怎么就不跟我吵呢?怎么就不跟我抱怨呢?那样我就养不成那样的习惯了……”
那十看着他,问:“现在呢?”
“老了,觉少。”老人说,“所以我向来是把摊子开到早晨,天亮之后再回家。”
那十没再说什么,默默喝了一杯,把杯子递给老人。
老人帮他倒上酒,说:“年轻时候,最容易忽略身边人,因为年轻啊,有精力啊,有许多事做,还要应酬,还有事业。可等突然间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原来变成了孤独的可怜人。就像这街,白天时热闹极了,刚入夜时更繁华,可到了半夜呢?”
老人望着夜市街,说:“到最后剩自己一个人时,那叫凄凉。”
然后他慢慢喝酒,不再说话。
那十也慢慢喝酒,不再说话。
这时有车子开了过来。是一辆黑色的车。车身锃亮。
车停在道边,有人下了车,然后车子开走。
那人缓步来到小摊前。
老人放下杯,站了起来,问:“要来点什么吗?”
那是一个短头发的白衣男人,他走到近处嗅了嗅,笑了笑:“真香。就来一份这个吧。”
“好。”老人点头,忙活了起来。
白衣男人指了指那十旁边:“不介意吧?”
“请。”那十点头。
白衣男人坐了下来,搓着手,看着渐渐升温的铁板,然后也要了一杯烧酒,在那慢慢地喝。
“这么晚,小兄弟不回家,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是跟老婆吵架了吗?”他问那十。
语气和善,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听着让人觉得亲切而舒服。
“不。”那十摇头。“刚从外地回来,还没回家,突然想喝点酒,司机介绍来了这里。”
“没有行李?”白衣男人问。
“没出太远的门。”那十说,“早上走晚上归,什么也不用带。”
“成年人的世界啊!就是奔波与劳碌。有什么法子?”白衣男人感慨。
“是啊。”那十笑笑。
“结婚了?”白衣男人问。
“没。”那十摇头。
“如果家里有个小娇妻等着,一定不会舍得夜不归宿,在外面喝小酒的。”白衣男人笑了。
“您呢?”那十问。
“有个婆娘。”白衣男人叹了口气,“整天唠唠叨叨的,让人心烦。年轻时候还好,现在年纪越长,麻烦事就越多。明明不化妆也很好看,却非要拿一层层的化妆品往脸上拍。都是钱啊!真搞不懂,女人用的东西怎么都那么贵?金子磨成的粉?钻石磨成的膏?”
那十笑笑:“我听说人到中年,都会感觉到危机。”
“是啊。”白衣男人点头,“中年危机。人都认为人到中年应该事业有成,否则就会丢脸。所以家里的婆娘开始用大牌子的化妆品不说,还要名贵的衣服,名贵的包,这样出去才有面子;小兔崽子也到了偷偷交女朋友的年纪,处处跟别人家的孩子攀比,你拿不出钱来让他痛快,他就跟你不痛快……”
他叹气摇头:“还是年轻时好。”
“敬年轻,也敬责任。”那十举了举杯。
“这话说的好。”白衣男人深以为然,缓缓点头,跟那十碰杯,喝了一口。
“什么危机,什么负担。”老人烧好了豆腐,装盘递了过来,对中年人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这些其实都是幸福。你的辛勤劳动能换来家人的欢声笑语,你就会有莫大的成就感,莫大的充实感。”
白衣男人竖起大拇指:“您老说得真对!”
他举杯:“一起喝一杯?”
老人笑着在另一边坐下,端起了杯子。
三人在静夜中闲聊着天,慢慢喝着酒。
不论远看近看,都是温馨的画面。
这时有一辆车开了过来,是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车子在远处略略减了减速,似乎有所犹豫,但又慢慢加速,向着夜市街开去。
白衣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就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然后突然从怀里拔出枪来,对着刚开过来的车子连开数枪。
司机中弹倒在方向盘上,车子扭转撞在街口另一边的墙上。
车里有人推门跳了出来,无声地攻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丢了枪,一掠迎了过去,抬手一指,剑气刺穿一人胸膛。
另一人一脚踢来,白衣男子疾退,然后向前,一指剑气抹了对方的脖子。
有人从车里跳了出来,举枪对准白衣男子。
“谁派你来的?”那人问。
白衣男子不说话,只缓步向前。
“我可以出四倍的价钱。”举枪的人说。“买你杀了他。”
白衣男子挥手,他手里的枪便飞了出去。白衣男子向前,剑指穿心。
“人要有职业道德。”他看着尸体,认真地说。
老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杯子摔落在铁板上。一时,酒雾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