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劲夫接过牌子,细细看了一眼,将之还给柳飘飘,低头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柳飘飘能拿到这块牌子,他并不惊讶。
他能唤柳飘飘一声“夫人”,那就说明他们与柳飘飘之间,算不上什么秘密存在。
他们都是袁世信的心腹。
柳飘飘将牌子收入怀中,摇摇头说道:“我没什么吩咐,只是告诉你一声,这块儿牌子,带会儿我要会交到裕儿的手中。”
褚劲夫吃了一惊。
拿来用与给,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从某种意义上说,持这块儿令牌的人,才是他们的主人。
他不认为现在的袁世信已经到了不需要他们的地步。
将褚劲夫的变化看在眼中的柳飘飘轻笑一下说道:“不愧是陛下最信任之人,你且放心,裕儿还小,他不会滥用这块牌子的,陛下之所以把这块儿牌子交给我,就是要你们保护好裕儿的安危。”
“陛下?”
褚劲夫眼神微动,“夫人,莫非主上谋划皆已成功了?”
柳飘飘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陛下登基在即,裕儿的身份马上就要昭告天下,而我,也将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至于太子之位,暂时为空,这下你可是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褚劲夫后退一步,抱拳行礼道:“娘娘放心,我褚劲夫自当会护得殿下周身安全。”
眼见柳飘飘欲向巷子里走去,褚劲夫忽然想到那个老乞丐还在家中,犹豫了片刻,他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娘娘今日前来是来探望殿下?”
柳飘飘转头轻笑问道:“褚将军,我今日前来是要把裕儿接走。”
“接走?”
褚劲夫一愣,随后想到袁世信想到刚刚二人说过的话,便已了然。
他再问道:“娘娘,可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柳飘飘轻撩面纱,转头看向这个铁塔般的汉子,露出皓齿,轻声说道:“眼下裕儿身边还缺几名护卫。”
褚劲夫只抬头看了一眼,见到那张绝世容颜之后便迅速低下头,不敢抬头再看。
女人的美,可以让男人抬头,亦可让男人低头。
即便到了这般年纪,柳飘飘依然对自己的容貌有着绝对的自信。
更何况是褚劲夫这样的男人。
她此举自然不是在引诱褚劲夫,她不过是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褚劲夫,即便是当了皇后,她还把他当成自己人。
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她的儿子袁秉裕。
比起太子之位来,皇后之位不过是她想要帮助儿子登上大宝的第一步。
褚劲夫沉声说道:“娘娘放心,我愿贴身保护殿下。”
柳飘飘沉默了片刻说道:“有劳褚将军了,不过有件事我得告知于你,大皇子身边至少有两名高手,很厉害的高手,裕儿这里,我有些不放心。”
褚劲夫眼神微动,再问道:“眼下大皇子人在何处?”
“他不日即可抵达洛月城,陛下也是怕生出意外,才决定把裕儿带在身边,可陛下却不能一直把裕儿带在身边,所以他才决定把你们交到裕儿的手中。”
随后柳飘飘冷哼一声说道:“比起一整个扬州,区区三千铁卫黑骑,又算得了什么?”
褚劲夫想了想说道:“娘娘,以二皇子殿下这般年纪,陛下登基之后,他也会住在宫里,应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的。”
“不会除了意外?”
柳飘飘摇了摇头说道:“这天下啊,高手还是太多了些,皇宫的围墙虽高,却挡不住武林高手,有些事,还是尽早谋划的好。”
随后她问道:“褚将军,眼下你的身手如何?”
褚劲夫已站直了身子,身形稍侧,没有直视柳飘飘,而是遥望巷内,叹了口气说道:“这辈子只怕是止步于此了。”
柳飘飘眼神一亮。
她明白褚劲夫的意思。
她轻声说道:“能达到那种境界之人,只怕全天下也是屈指可数,据我所知,霍星纬定然是早已入得那般境界,而他的师兄,玄一门的掌门陆伯雍,只怕也早已达到那种层次,另外各大派掌门兴许有人跻身此列,却是无人声张。这样的高人,终究不同于我们,他袁秉德就是再有能耐,也不会有这样的人物在他身边的。”
“能得褚将军相助裕儿,是他三生有幸。”
褚劲夫行礼说道:“娘娘,此乃末将分内之事,您无需这般客气。”
他明白柳飘飘说这话的意思。
遵从袁世信命令来保护的袁秉裕的褚劲夫远不如心甘情愿去保护袁秉裕的褚劲夫更让人值得信任。
对褚劲夫自己而言,就算柳飘飘不说那些话,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追随在袁秉裕的身边。
袁世信多年的安排,远远要比柳飘飘眼下说上几句话更管用。
宅子内的四人,是褚劲夫的亲信,四人若是联手,可以敌得过两个褚劲夫。
柳飘飘同样知道那四人的存在。
她也觉得有这些人在袁秉裕的身边,也足够了。
袁秉德身边之人,柳飘飘所忌惮的,只有影子一人而已。
因为影子一直藏在暗处。
未知才是更可怕的。
况且那次围杀霍星纬,只有影子一剑奏了效,刺中了霍星纬。
至于拜剑阁的人,袁世信则另有安排。
褚劲夫再问道:“娘娘,您这般接走二皇子殿下,可需要末将派人相随?”
柳飘飘展颜一笑说道:“褚将军,此事本宫可就不管了,你自己安排即可。”
褚劲夫轻舒一口气点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
随后他说道:“娘娘,那末将现在就去把二皇子殿下请出来。”
柳飘飘玉手轻摇,款款而行道:“不急,有些话我还要单独与裕儿说上一说。”
随后瞥了眼褚劲夫手中的烧鸡,她笑道:“我也陪裕儿尝一尝这鸡是什么滋味。”
褚劲夫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好在他面上胡须浓密,柳飘飘又没有盯着他看,他那一丝窘迫之意未曾被柳飘飘瞧在眼中。
褚劲夫心中开始琢磨如何向眼前这位马上就要当上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解释老乞丐的事情了。
虽然在他眼中老乞丐没有什么,可他也十分清楚,这种没什么,也只在他眼中而已。
二皇子与一个老乞丐这般亲近,鬼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会不会发怒。
女人一旦发怒,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很漂亮。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很有权势。
褚劲夫有点头疼。
就算柳飘飘不是皇后,褚劲夫也有些怕柳飘飘。
他有种直觉,这个女人,很可怕。
眼神都能把人弄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怎么能不可怕?
到了门前,柳飘飘静静伫立,等褚劲夫开门。
褚劲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墙根旁,飞身一跃。
随后,他在里面把门打开,请柳飘飘进去。
柳飘飘轻笑道:“你这般开门的方法,倒是另辟蹊径。”
她自然也能飞身而入。
柳飘飘的身法极好,不是快,而是美。
翩若惊鸿,不负飘飘之名。
袁世信最喜欢看柳飘飘在房间里上下翻飞,最后一个羊脂白玉般的人儿飞入床上,落下满地的轻纱。
进门之后,褚劲夫开口喊道:“少爷,少爷,你看谁来了?”
柳飘飘看了褚劲夫一眼。
书房内,老乞丐正躺在摇椅上,双目微闭,口中嚼着袁秉裕喂到口中的糕点。
听得褚劲夫在外喊道,老乞丐耸了耸鼻子,一下子从摇椅中坐了起来,招呼袁秉裕说道:“裕儿,快扶老人家起来,是烧鸡回来了。”
袁秉裕却听到了褚劲夫的后半句。
他扶住老乞丐的胳膊,轻声说道:“先生,家中好像来人了,您现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他这个宅子,能来之人只有父亲袁世信与母亲柳飘飘。
若是袁世信来,褚劲夫是绝对不会在外喊的,那么答案就不言而喻的。
袁秉裕面露喜色,就要向外跑去。
老乞丐一把揪住袁秉裕的衣服,好奇道:“来人了?谁来了?”
袁秉裕回头咧嘴一笑说道:“先生,应该是我娘亲,您先在这坐着,带会儿我把您介绍给我娘亲认识。”
老乞丐捋了捋花白胡子,笑呵呵说道:“去吧,去吧,别忘了给赶紧把烧鸡给老人家送来就是了。”
袁秉裕推门而出,刚好看见快走到门口的柳飘飘。
“娘”
袁秉裕咧嘴跑了过去,扑在柳飘飘怀中,抬头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柳飘飘摘下斗笠,随手递给身后的褚劲夫,然后揉揉袁秉裕的头,双手捧着袁秉裕的脸,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你这孩子,是不喜欢娘来么?”
袁秉裕小嘴一瘪。
柳飘飘见儿子眼角含泪,忙将袁秉裕搂在怀中,喃喃道:“你这孩子,怎么每次见到娘亲都是这般,也是,这些年,可是委屈你了。”
袁秉裕擦了擦眼睛,小声说道:“娘,娘,我这是高兴的,您别难过了,我不哭就是了。”
说完故意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柳飘飘拉起袁秉裕的小手,走向院中小亭子,坐在石凳之上,然后让袁秉裕靠在她的腿边。
“裕儿,以后不会这样了,娘今日来,就是要接你走的。”
“走?”
袁秉裕眨眨眼睛问道,“去哪儿?”
柳飘飘轻叹一声说道:“去本该属于你的地方。”
说完她笑道:“裕儿,以后能与你父皇在一起了,你可开心?”
“父皇?”
袁秉裕迷糊了。
柳飘飘看着一脸不解的袁秉裕,将之搂在怀中,轻轻晃着身子,低声说道:“好孩子,你爹爹马上就登基做皇帝了,而你就是皇子殿下了。”
“皇子?”
袁秉裕一脸惊愕地看向柳飘飘,“娘,您说我是皇子?”
柳飘飘点点头。
袁秉裕抓抓头,然后小声问道:“那您把我接走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每日都能见到您了?”
柳飘飘笑着点点头。
这时老乞丐出现在门口,冲着拎着烧鸡的褚劲夫喊道:“喂,老褚,鸡都买回来了,怎么还不给老人家我送来?拎在手中做什么?是要给土地爷上供么?”
柳飘飘转头看向老乞丐,站起身来盯着褚劲夫问道:“褚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宅子里怎么还有外人?”
她的声音有些清冷。
褚劲夫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等他开口,蹲坐在门口的老乞丐却先开了口,“说话这位是夫人吧,真是好看的很呢,难怪能生出裕儿这般伶俐可爱的孩子,老朽姓焦,名华子,是裕儿的先生,早就听裕儿说夫人有倾国倾城之容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光彩照人,好叫日月无光。”
袁秉裕扯了扯柳飘飘的衣袖,小声说道:“娘,我可没跟先生说起过您,是先生自己在那乱说的。”
说完他冲着老乞丐喊道:“先生,您可说过,做人要诚实!”
老乞丐笑呵呵说道:“你没说过么?那是先生我记错了?这人呐,老了也就不中用喽,再过几年,连烧鸡都吃不动喽。”
说完瞪眼看向褚劲夫喊道:“喂,铁柱子,快过来。没见老人家我都快馋死了?”
柳飘飘好似没听见老乞丐与袁秉裕说话,只是盯着褚劲夫。
褚劲夫苦笑一下,一扬胳膊,手中三只烧鸡向老乞丐飞去,嘴上说道:“老家伙,吃了鸡就赶紧走吧,若是不愿走也行,这间宅子就送给你好了,若是你没有银子,我派人给你就是,不过我却不会在这里了。”
伸着双手接住烧鸡,老乞丐也顾不得蹭了一身的油,一把从草绳上揪下来一只鸡,将剩下两只放入怀中,忙不迭地啃了一口,嚷嚷道:“有什么话,等老人家我吃完再说,另外,别忘了把酒给老人家拿来。”
褚劲夫走到柳飘飘身边,微微躬身说道:“夫人,此人是个老叫花子,殿下宅心仁厚,不忍见其冻死饿死,便常给他些吃穿之物。他在这里捞到了好处,就时常过来,吃住上几日,与殿下说些外面的所见所闻。您也知道,殿下他一个人”
柳飘飘一抬手说道:“好了,本宫知道了。”
说完揉了揉袁秉裕的脸,满脸愧色说道:“裕儿,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说完看了眼吃得满嘴流油的老乞丐,低头问袁秉裕,“裕儿,你爱吃鸡肉,可是因为这位老先生?”
袁秉裕咧嘴一笑道:“嗯,看先生吃的这般香,也不知怎的,孩儿就觉得烧鸡好吃了。”
“那你可是真的喜欢这位老先生?”
“嗯嗯!”
眼见袁秉裕连连点头,柳飘飘转头看向褚劲夫说道:“褚将军,此人你可曾查探过?”
褚劲夫点点头说道:“娘娘放心。”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老乞丐已经啃完了半只鸡,他抬头冲着褚劲夫埋怨道:“喂,老褚,酒呢?有什么话你们一会儿再唠,别耽误了老人家我喝酒。”
袁秉裕对柳飘飘说道:“娘,我去拿吧!”
说完对褚劲夫问道:“楮叔叔,是不是还放在老地方?”
褚劲夫点点头说道:“殿下,酒坛子有些重,您小心些!”
突然被褚劲夫叫做“殿下”,袁秉裕还有些不习惯。
袁秉裕向着厨房跑去。
看着袁秉裕的背影,褚劲夫感慨道:“殿下定然会是位胸怀苍生之人。”
柳飘飘看了褚劲夫一眼,看来有些事根本无需她刻意安排了。
“褚将军,本宫有个想法。”
褚劲夫回过神来说道:“娘娘请说!”
柳飘飘瞥了眼老乞丐淡淡说道:“我想把这位老者请到宫中,做裕儿的伴读,你以为如何?”
褚劲夫也看了眼狼吞虎咽的老乞丐,斟酌片刻说道:“娘娘,一个老乞丐给殿下伴读?只怕陛下是不会同意的吧?”
柳飘飘双目流转,轻笑道:“谁说他是老乞丐了?读书人难道就不能落魄了么?方才他开口说出的那些话,可不像是普通乞丐能说出来的话。”
老乞丐吐了一口鸡骨头说道:“背后嚼人舌头可不好,老人家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这耳朵却不背。”
柳飘飘站起身来看向老乞丐说道:“那老先生可也听出来我们的身份了?”
老乞丐摆摆手说道:“夫人,在老头子眼里,这人只有给我吃的的好人,和不给我吃的的坏人,还有我没有讨要过吃的的其他人,至于其他身份,又与老头子我何干?就是天王老子在这里,他不给我烧鸡吃,老人家我也不乐意正眼去瞧他一眼。”
柳飘飘冷声说道:“可有些有身份的人却会要了你的命!”
老乞丐一抹嘴头,冲柳飘飘笑道:“老头子烂命一条,谁愿意要,尽管拿去好了。”
说完转头看向正抱着一个酒坛子慢慢走来袁秉裕喊道:“小子,你可得小心点儿,可千万别把酒坛子给我弄碎了。”
袁秉裕咧嘴一笑说道:“先生放心好哎呀!”
话音未落,他脚底不知踩到了何物,突然一歪,人就要摔倒。
怕将怀中酒坛子摔个粉碎,袁秉裕一扭身子,便要以背着地。
一道身影出现在袁秉裕的身前,一手将其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抓起酒坛子向那边一甩。
褚劲夫将酒坛子接在手中,单手托着,将之送到老乞丐眼前。
老乞丐根本没有看向送至眼前的酒坛子,而是目瞪口呆地看向抱住袁秉裕的柳飘飘喃喃道:“我的个乖乖,这位夫人难道是仙女下凡么?怎么会飞得这么快!”
柳飘飘将袁秉裕身子扶正,忙问道:“裕儿,怎么样,可有收到了惊吓?”
袁秉裕摇了摇头,同样面露惊愕表情说道:“娘,您是飞过来的么?您怎么会这般厉害?”
说完拉着柳飘飘的手央求道:“娘,您把这功夫教给孩儿好不好?我也想飞来飞去的。”
柳飘飘见袁秉裕无事,轻拍了一下胸口笑道:“好,好,等你住进宫里了,娘就教你。”
说完瞥了眼袁秉裕摔倒的位置。
是一根鸡骨头。
柳飘飘拉着袁秉裕的手走到老乞丐身前。
老乞丐已经把酒坛子的封泥拍开,抱着坛子喝了起来。
随手抹了一把胡子上洒出来的酒水,老乞丐满脸尽是心疼神色,舔了舔手掌说道:“造孽啊,这酒怎么就洒了呢?真是可惜了。”
说完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柳飘飘问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柳飘飘突然一掌向老乞丐面门拍去。
老乞丐“哎呦”一声,向后一歪,倒在书房内。
“先生先生”
袁秉裕忙上前去扶老乞丐。
老乞丐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袁秉裕回头冲着柳飘飘喊道:“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柳飘飘皱了皱眉。
自己方才那一掌根本没有打到老乞丐的脸上。
褚劲夫用脚尖踢了踢老乞丐的小腿说道:“老家伙,别装了,再装这酒和烧鸡我就给拿走了!”
老乞丐乞丐突然睁开眼睛,冲着袁秉裕咧嘴一笑道:“裕儿,好玩儿不?”
袁秉裕冲他瞪了一眼说道:“不好玩儿,一点都不好玩儿,方才可是给我吓坏了。先生真坏,今日又说谎,又用装死来逗我,我不理你了,哼!”
仰面倒地的老乞丐用力挺了挺身子,却没爬起来,便冲着袁秉裕干笑道:“裕儿乖,先拉先生起来!”
袁秉裕冲老乞丐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伸出了双手。
柳飘飘已经走到院中亭内坐下,对站立在一旁的褚劲夫说道:“有点怪,我却说不出哪里怪,虽说最后是我收了手,可我总觉得,就算是我不收手,我也打不到他。”
这或许就是女人的直觉。
因为在褚劲夫看来,老乞丐向后仰的那一下子,就是正常人躲避的反应。
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也许正常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柳飘飘的掌就应该招呼到了老乞丐的脸上。
老乞丐向后倒的时候,恰恰是柳飘飘收掌的时候。
柳飘飘这一掌并没用力,就只是快。
可对于普通人而言,快的本身,就是一种大力。
已经重新做好的老乞丐对袁秉裕说道:“裕儿,别对你娘喊,这样可不好,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可冲你娘喊,因为她是你的娘亲,你懂么?”
袁秉裕点点头。
老乞丐站起身来,未见他如何动,人就已飘落在亭中。
就像一枚落叶般。
可这枚落叶却好似加快了数十倍飘落在地上。
柳飘飘人已飞出亭外。
而褚劲夫则摆出一个拳架,警惕地盯着老乞丐,喝道:“你,你究竟是谁?”
他的背脊突然被汗浸透。
不是因为怕自己打不过老乞丐,而是因为自己对老乞丐的种种“放心”。
老乞丐耸耸肩说道:“我是焦华子啊,名字方才我告诉你们了。”
“你来接近裕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柳飘飘已飞掠在袁秉裕的身边,将之搂在自己怀中。
老乞丐轻轻一跳,盘坐在石桌之上,对柳飘飘笑道:“你俩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若是要对裕儿不利,何必等到今日?”
说完又对褚劲夫说道:“快让你那四个手下把手里的小弩收起来吧,怪吓人的。”
褚劲夫看了柳飘飘一眼。
柳飘飘看向老乞丐,疑惑道:“你真的姓焦?”
老乞丐面露古怪神色,随后笑道:“如假包换!”
眼见柳飘飘面露疑惑神色,他笑呵呵说道:“老夫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号,你们也不用胡思乱想了。”
褚劲夫已收了拳架,随后淡淡说了句,都出来了,早就被老先生发现了,再藏着可就丢人了。
柳飘飘拉着袁秉裕走下台阶,来到亭中对焦华子微微行礼道:“原来焦老先生是位隐士高人!”
焦华子摆摆手道:“高人算不上,不过是游戏人间而已,这乞丐做了也有好些年了,方才听娘娘的意思想邀老夫进宫给二皇子殿下伴读,不知你说的这话可还算数?”
柳飘飘面露喜色,再施一礼说道:“自然算数,焦老先生可是答应了?”
焦华子笑着点头,伸出手来招呼袁秉裕说道:“裕儿,咱们两个人的小秘密不用藏着了,你母后可都知道了。”
随后他拍着大腿笑呵呵道:“娘娘无需多心,当初我登门,可并不知晓裕儿的身份,而是被老褚的功夫吸引过来的。”
说完冲着褚劲夫咧嘴一笑,“褚将军如此修为,却在这深巷小院中定居,身边带着一个被他唤作少爷的孩子,那不用想,这孩子定然是身份非比寻常之辈,再加上那四位,老人家我好奇而已,便在门前试探一番。”
随后拍拍走到自己身前的袁秉裕的肩膀说道:“裕儿这孩子,天性善良,对老头子我无丝毫厌倦之色,实属难得,而那位褚将军,也是位侠义心肠之人,老头子得了府上的好处,自然不能白吃白喝,所以便暗中教了裕儿一些不起眼的功夫,当然,书房里的书,老夫无聊的时候也给裕儿说上几句,胡言乱语而已,上不得台面。”
柳飘飘面露恍然神色说道:“难怪裕儿这些时日说话颇有见解,原来是得了焦老先生的指点。”
褚劲夫虽然识字,却非读书人,他只能教得了袁秉裕识字,却从未给其说讲义过。
在他自己看来,自己那点粗浅笔墨,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
柳飘飘拉起袁秉裕的手,仔细探查一番,面露讶异神色说道:“裕儿,你已经练出内力来了?”
焦华子轻笑道:“娘娘,二皇子殿下根骨不错,正适合修炼老夫的功法,老夫见心喜,如此善做主张,还望娘娘不要见怪才是。”
柳飘飘笑道:“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于先生呢?”
说完她想了想说道:“感谢先生如此厚待裕儿,若是老先生愿意,带我待裕儿见过陛下之后,就派人来请先生进宫。”
焦华子点点头笑道:“此事的确需要陛下首肯才是。”
随后他笑道:“说起来,我与陛下也有几面之缘,只不过他人在马车内,而我人在马车外罢了。”
柳飘飘大约能猜出焦华子的话中之意。
她轻声说道:“焦先生,还望告知本宫您是哪里人氏,不然陛下问起来,本宫这里却是难以回答。”
柳飘飘心里明白,这位焦华子对她的儿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至于他有什么其他想法,左右离不开那座皇宫。
这她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焦华子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摇头晃脑道:“你问老头子是哪里人氏啊,老头子大半辈子都在四处游历,早已忘记了故乡是何处了,这样吧,若是陛下问你来,你就说我是咱们豫州人氏好了。”
说完他笑道:“眼下老头子的口音可不就是豫州的嘛,不像娘娘,说起扬州话来这般悦耳。”
柳飘飘笑着说道:“谢先生告知本宫,如此本宫就不叨扰先生了,陛下还在府中等着裕儿回去。”
“走吧,走吧,不过老头子我有言在先,三日后若是无人来接我,我可就走了。”
说完,焦华子从石桌上跳了下来,冲着褚劲夫一伸手。
褚劲夫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焦华子手中。
焦华子将银子揣入怀中。
柳飘飘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随后伸手摸头。
已经站立在书房门口的焦华子将手中的金钗一折,将其中半截塞入怀中,然后一甩手。
柳飘飘将另外半截金钗抄在手中。
果然是个行事周密的老家伙。
她冲着焦华子点点头,然后拍了拍袁秉裕的肩膀说道:“裕儿,去与焦老先生道别。”
袁秉裕面露不舍神色,走了过去躬身行礼道:“先生,裕儿先走了!”
焦华子点点头道:“去吧,记得,无论见到谁,只要胸怀坦荡,就可无所畏惧!”
袁秉裕咬了咬嘴唇说道:“裕儿知道了!”
一行人离开之后,焦华子拎起酒坛子,又开始喝了起来。
马车在相府门外站定,暗中追随的五人也齐刷刷地在马车旁现身。
柳飘飘与袁秉裕下了马车。
守在门口的大管家忙迎了出来行礼道:“娘娘您可回来,陛下他都等着急了,让老奴在外等候于您,待您归来之后,让您带着二殿下立刻去见他。”
说完看向袁秉裕,满脸堆笑道:“这位就是二皇子殿下吧!”
然后躬身行礼道:“老奴袁忠见过二皇子殿下!”
袁秉裕抬头看向柳飘飘。
柳飘飘笑道:“忠伯,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见怪!”
说完对袁秉裕笑道:“裕儿,这位是忠伯,你父皇身边最亲近之人,其实你父皇每次去看你的时候,忠伯也去了,只不过他人在外面候着,没有进门而已。”
袁秉裕冲袁忠笑了一下,喊了声“忠伯!”
袁忠笑着应了一声,对柳飘飘说道:“娘娘,大皇子殿下已经到了府上,您快进去吧!”
柳飘飘这才明白为何袁世信这般着急。
再过一日,袁世信就要向全天下人宣告,他袁世信,才是新的真命天子。
登上城门楼的吕一平发现了周伯昌的神色有些异样,询问道:“伯昌,怎么了?”
周伯昌苦笑了一下说道:“将军,还是到屋内再细说吧。”
吕一平点点头,扫了眼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众将士,转身进了城门楼内。
吕关雎不愿去城门楼内坐着,便拉着元夕与成是非在城墙上闲逛。
眼下冯渊也未派人攻打过来,吕一平也就随她去了。
反正三人都有武功在身,寻常人也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进屋坐定之后,吕一平沉声说道:“伯昌,你来说说看吧!”
周伯昌上前一步说道:“将军,根据探子所报,对方至少有万数人马以上,眼下皆在城北十里外驻扎,其他几门外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吕一平点点头说道:“此事在我意料之中,若是他上来就来个快速攻城,我倒是瞧不起这位已经当做统帅的师兄了。”
随后他问道:“东南二门都由谁来镇守?”
周伯昌说道:“东门那边是老三,南门那边是老四,他们二人各带五百人马守在城门处,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关闭城门。”
吕一平点点头道:“不错,伯昌,这些年,你倒是没白跟着我。”
周伯昌一笑。
吕一平这么说,那就是对他莫大的褒奖了。
“方才我见你看元夕眼神有些不对劲,这又是怎么回事?”
吕一平站起身来,往身前案桌上的砚台内倒了点水,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周伯昌走到跟前说道:“将军,还是我来吧!”
吕一平摆摆手说道:“你说你的,我自己来就是了。”
周伯昌站立在侧,说道:“将军,今早对方派人来叫阵,他们没有叫骂,而是命人在对面齐声宣读一篇檄。”
“檄?”
吕一平笑道:“莫非是讨逆檄?这是要在众将士面前说我吕一平的不是喽?”
提笔沾饱了了墨汁,他抬头看向周伯昌笑道:“幸好我提前给诸位将领将此事说了个清楚明白,不然咱们军中怕是还会出现谨遵王命之辈。不过此事与元夕何干?难道就因为他们诬陷元夕射杀先王?”
周伯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向吕一平说道:“将军,我命人把檄抄录下来了,您还是自己看吧!”
吕一平拍拍桌子说道:“此事不急,你先放在这里,容我先给魏帅写一封信,伯昌,你去找一个机灵的人来,此信要尽快送到魏帅手中。”
周伯昌放下密信,转身去叫人。
落笔之后,吕一平拿起周伯昌放在桌上的那篇檄。
快速扫了几眼,吕一平气急而笑。
好一个攻心为上,他冯渊倒是深谙用兵之道。
这篇檄主要攻击对象竟然不是他吕一平,而是元夕。
章里写道,元夕是江湖中神秘邪恶组织割鹿楼首领的亲传弟子,他出现在巴州,就是要挑起巴州内乱。而他吕一平不过是囿于爱女钟情于元夕,而被元夕用言语迷惑,才一时糊涂,成为了巴州的罪人。
王上念在吕一平对先王一片忠心,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他能交出元夕,然后去子阳城负荆请罪,王上定会既往不咎,依然会对其委以重任。
中还说道,王弟范立业为了谋逆篡位,不惜与割鹿楼想勾结,犯下杀父弑王的滔天大罪,望吕一平不要受其蛊惑,一错再错。
至于魏天罡,这篇檄之中只字未提。
这就是冯渊这边的高明之处了。
吕一平将这篇檄撕个粉碎。
周伯昌带人进来,见吕一平表情,就知道他定然是看完了那篇檄。
吕一平把信用火漆封好,递给周伯昌说道:“越快越好!”
周伯昌接过信,转身对那人交代几句,那人领命退去。
吕一平抬头看向周伯昌问道:“伯昌,众人可有什么反应?”
周伯昌摇摇头说道:“眼下倒是没什么,毕竟两军对垒,自然会说些扰乱军心的话,我是怕元夕他年轻气盛,忍受不住。”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吕一平站起身来微怒道:“怎么回事?老子平日里就是这么练兵的?伯昌,走,出去看看!”
二人刚走几步,就见吕关雎与成是非一脸着急地跑了进来,张嘴喊道,
“吕叔叔,元大哥跳到城下去了,这可怎么办?”
“爹爹,不好了,你快派人出城去帮助元大哥一下吧!”